叫不停的非法砖厂

无证砖厂仍正常生产。汤凯锋 摄

一边是儿子冰冷的尸体还躺在殡仪馆，一边是涉事的无证砖厂还在烧砖排出白烟，谈到此处，英德市东华镇英华居委会的村民张廷鸿抬起右臂，用衣服擦拭眼角的泪水。

由于无证砖厂生产需大量泥土，挖土形成深约4米的大坑，每逢下雨，积水深厚，但水坑没有任何安全警示。今年6月22日，5名小学生来到水坑游泳时，其中2人不幸溺亡，分别是张廷鸿和潘允航的儿子，两名小孩年仅12岁。

涉事砖厂为无证砖厂，南方日报记者调查发现，尽管当地政府部门屡屡发文，责令黑砖厂停工，但砖厂至今依然正常生产。非法砖厂为何关不掉？基层政府坦言无奈。

◆两小学生溺亡牵出非法砖厂

今年6月22日下午4时左右，正在工厂上班的张廷鸿突然接到派出所打来的电话，民警在电话里通知他“你孩子出了点事”，让他赶快到医院认人。

“听完电话，我就意识到孩子肯定出事了。”张廷鸿回忆说，他立即放下手头的工作，但赶到医院时，他看到的却是12岁的儿子张邦胜的尸体。

此时，同村的潘允航和家人也沉浸在痛苦中，其儿子潘啟林是独生子，溺水被救起后，虽然被紧急送到医院抢救，但却抢救无效死亡。

根据东华镇派出所一份笔录显示，6月22日，星期六，下午2时左右，张邦胜、潘啟林和其他3名小学同班同学，来到东华砖厂附近的一个积水土坑中游泳，当4人下水之后，张邦胜和潘啟林沉入水底，一同游泳的另2人向岸上呼救，很快，一名砖厂工人下水将两个溺水小孩拖上水坑，约10分钟后，英华派出所警务人员和120急救车先后赶到现场，但发现其中一人已无法救治，另一人送医院后抢救无效死亡。

“他从来没有游过泳，附近没有河流。”12月10日，张廷鸿告诉记者，夺取小孩生命的，正是东华砖厂挖泥烧砖形成的巨大坑，“每到雨水充足时，泥坑就积满水。”张廷鸿说，但砖厂却没有任何警示语，“出事后才用抽水机抽掉水，并在附近树立了警示标志”。

事发地正处于东华砖厂附近，在张廷鸿和潘允航的指引下，记者来到事发地看到，水坑地理位置比较偏僻，大约有4米深，目前已经干枯。据附近村民介绍，砖厂一般在秋冬集中时间挖泥，“挖一次泥够烧一年的砖，都挖了10多年”。

潘允航告诉记者，事发后，当地政府曾协调砖厂老板商量赔偿问题，但老板一开始并不承认责任，也没有向死者家属道歉，只愿意赔偿小孩两三万元丧葬费，最终，双方无法谈拢，调解陷入僵局。

◆砖厂无证经营 非法占用土地

据介绍，东华砖厂权属属于英德华侨茶场，从1996年5月起，华侨茶场将其承包给当地村民傅永松，砖厂随后大量从附近的土地挖取用于烧砖的泥。

死者家属认为，水坑是因砖厂大量挖泥而产生，在明知有潜在危险的情况下，砖厂并没有采取任何安全防范手段，因此，砖厂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。

张廷鸿向记者透露，随着案件的发展，他们去英德市工商局查询发现，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，生产了10多年的东华砖厂，竟然没有取得任何合法证书。12月10日中午，南方日报记者在东华砖厂暗访时发现，砖厂并没有任何经营证。

实际上，早在2005年，国务院就下发“禁红令”，2009年，清远市成为全国第三批限时禁止使用实心粘土砖城市之一。这意味着，从那时起，清远就停止了对生产实心粘土砖的红砖厂的审批，并要求加大对粘土砖厂的取缔力度。

今年9月12日，英德市国土局在一份《关于东华镇英华居委张廷鸿等人信访事项的答复》中明确表示，傅某承包经营的砖厂没有到国土资源部门办理用地审批手续，其行为已经违反了《中华人民共和国土地管理法》的相关规定，属非法占用土地的行为。英德市国土局称，该局已经对傅某非法占地行为进行立案，并将依法查处。

事实上，早在2012年6月5日，东华镇人民政府曾给傅永松发出一份《通知》，称其在英华茶场砖厂所使用的土地，镇政府已经依法收回。因此，傅某的砖厂在接到通知之日起，10天内自请关闭，撤出人员和设备。镇政府强调，逾期将依法强制执行，造成的损失由傅某承担。

然而，尽管当地政府部门屡屡发文，但附近村民均向记者证实，涉事砖厂一直都没有停过工，烧砖产生大量的灰尘，影响村民的居住环境，群众虽然意见大，但却不曾见过当地政府前来强行取缔。

◆非法砖厂为何关不掉？

张廷鸿等人告诉记者，即使是发生2名小学生溺亡的事件后，国土部门对砖厂违法占地行为进行立案，但砖厂依然正常生产。

12月10日，记者在东华砖厂看到，阵阵浓烟从厂房的烧砖窑炉里冒出来，砖厂占地几十亩，到处摆满密密麻麻的实心粘土砖，不时有运输红砖的货车和拖拉机从厂房进出。

现场一位砖厂管理人员向记者透漏，砖厂目前每天可以生产实心砖2万块左右，按照每块约0.3元的价格，每天的营业额可以达到近6000元。另一位工作人员则告诉记者，他们一直没有停过工。

12月10日下午，东华镇党委副书记刘学明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，今年6月，砖厂附近的水坑确实发生2名学生溺亡事件，当地政府也一直召集双方调解，但因为赔偿金额无法达成统一意见，调解因此不成功。目前，案件已经在走法律程序。

“我们也知道它（砖厂）是非法的，需要整改，但实际操作却面临很多问题。”刘学明告诉记者，英德市也组织开过协调会议研究取缔红砖厂，包括国土、工商等相关部门都有出席。但问题是执法权是在上级部门，“我们只是配合，镇一级部门没有执法权，不能去强拆取缔这个红砖厂”。

东华镇国土所副所长郑智才也表示，镇政府包括国土部门每年都会给砖厂发停工通知和限期拆除通知，“我们基层国土所每年都会将这个砖厂的情况向上面汇报，市国土局也下来处理，但要强拆的话，国土部门需要立案移送法院强制执行”。

“取缔红砖厂还得有个过渡期。”刘学明认为，基层政府也感到无奈，一是国家推广的节能环保砖目前还未得到群众的普遍认同，很多村民宁愿选择更结实、更廉价的实心红砖；二是对红砖厂的整改拆除，按照程序需要法院立案，并发出通知之后，才能强制执行。“由于受人力、物力和执法权限的限制，我们对非法砖厂的整治进展缓慢。”（记者 汤凯锋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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